文丨陳皓勇

電力工業是國民經濟發展中最重要的基礎能源產業，不僅關系到國家經濟安全的戰略問題，也與人們的日常生活、社會穩定密切相關，因此電力市場改革必須慎之又慎。市場化后的電力系統成為復雜的“工程——經濟”耦合系統，也是目前世界上規模最龐大、因素最復雜、資金和技術最密集的人造工業系統計。

作為一種行業經濟體制，電力市場的模式和交易機制與各國的政治經濟制度、法律環境、文化背景、工業發展水平等密切相關，不存在一成不變的所謂“普世真理”。近年來，國外電力市場的問題紛紛浮出水面，也印證了這一點：

近期美國能源部與各大區域電力市場運營商ISO/RTO就電力市場價格形成機制等問題發生激烈爭論。2017年9月28日美國能源部長R. Perry（里克·佩里）給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FERC）的信中提到，美國電力市場的短期市場可能無法提供充分的價格信號，以確保合理的長期容量投資。

此外，當前的批發市場價格形成機制也受到質疑，甚至被認為已威脅到美國電網安全和國家安全。里克·佩里敦促FERC立即采取行動，確保不同類型發電廠的可靠性和彈性得到充分估價，并制定新的市場規則實現這一緊迫目標。

美國能源部給FERC的通知（Grid Resilience Pricing Rule, Docket No. RM17-3-000）則對煤電、核電過早退役給電網彈性帶來的威脅等問題進行了進一步闡述，并提到現有的容量市場不能確保足夠可靠的電力供應。

此前美國能源部報告重點研究了當前電力批發市場的問題及其與電網可靠性/彈性的關系，建議FERC應加快與聯邦、RTO / ISO和其他利益相關方的合作，改革集中組織的電力批發市場的價格形成機制。報告明確了幾個亟需研究的課題，特別是市場結構和公平合理的定價機制，以確保電網安全性和經濟性的實現。

作為對里克·佩里部長要求的回應，2017年10月4日，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發出電網可靠性和彈性定價的文件（Grid Reliability and Resilience Pricing, Docket No. RM18-1-000）征求各方意見。由于認為能源部理由不充分，2018年1月8日，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暫停市場規則的修改并啟動一項新的對各大RTO/ISO所運營區域的大電網彈性進行評估的行動。R. Perry部長當日即在美國能源部官網上（）作出回應：“我感謝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所作的考慮和努力，以進一步評估使我們的電網的長期彈性面臨風險的市場扭曲。按照原先的意圖，我的提案啟動了關于電力系統彈性的全國性辯論。但毫無疑問的是，多樣化的燃料供應，特別是現場燃料供應能力，在為美國人提供可靠、有彈性和價格可承受的電力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電力市場，特別是在我們現在看到的與天氣有關的緊張時期。我期待繼續與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委員們合作，以確保電網的健全。”

歐盟在2016年12月公布的新電力市場設計方案中尖銳指出：“當今能源市場規則是為了滿足過去火力發電為主和沒有需求側響應的能源系統而設計的。”由于光伏、風電低邊際成本的特點，將火力發電在以邊際成本為基礎的現貨競價交易中擠出，使市場出清價格降低，甚至出現負值，導致火力發電難以生存。

而同時，光伏和風電的不可預測性、波動性，給電力系統的安全可靠性和靈活性帶來了挑戰。在2012年11月到2013年2月歐盟針對電力市場問題的調查中，被調查者一致認為，確保市場更健康地運行和市場進一步融合對于電力安全供給十分關鍵，對現有市場設計是否能夠充分吸引投資以保障發電容量充裕度則觀點各異。相當多觀點認為，可再生能源的補貼機制、優先發電和電力平衡責任缺失扭曲了市場。

澳大利亞電力市場現貨價格劇烈波動，而且只要有機組跳閘，現貨價格就猛漲，用戶需要為機組跳閘買單。2016年9月28日，臺風和暴雨等極端天氣襲擊了新能源發電占比高達48.36%的澳大利亞南部地區電網，最終導致全南澳大利亞州大停電，50小時后才全部恢復供電。這是世界上第一次由極端天氣誘發新能源大規模脫網導致的電網大停電事故。

在澳大利亞國家電力市場中，發電機組需在現貨市場競價以滿足實時負荷需求，并舍棄出清后剩余的發電機組，因此報價越低的發電廠中標幾率越大。電力市場環境下報價低的風電侵占報價高的燃氣機組發電空間、大規模安裝光伏自發電系統導致用電負荷減少、天然氣市場波動及輸送管道地緣格局不利等因素導致南澳電網燃煤機組及燃氣機組大量退出運行。隨著燃煤燃氣機組數量減少，南澳電網系統轉動慣量逐年減少。“9.28”事故當日南澳系統慣量呈現歷史最低，頻率振蕩時間最短、切機容量最大，是導致大停電事故的重要原因。

美、歐、澳的電力市場問題有一些共同點：

①電力系統的安全穩定運行需要保持多樣化的發電機組類型，當前電力市場設計雖然對新能源有利，但對傳統電源沖擊過大，無法確保電力系統的長期可靠性與彈性；

② 電力市場需要對靈活性資源合理定價電力市場，才能保障可再生能源的消納，但當前電力市場設計無法對靈活性資源提供合理的經濟激勵。因此，歐美在20多年的電力市場運營經驗基礎上，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更新和嘗試。

總之，世界上并沒有一個完美的電力市場設計方案，各國電力市場仍都在不斷實踐中逐步修改和完善。因此別國市場模式雖可借鑒但無法照搬，而經濟學教科書上的理論也難以直接應用于實際市場設計。這些問題在理論與實踐上都是我國電力市場設計亟需解決的重大挑戰。

（作者系華南理工大學電力經濟與電力市場研究所所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