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判斷當前全球能源轉型所處的階段、能源企業重組的內在邏輯和方向，對于我國能源企業加快轉型，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今年早些時候，德國意昂和萊茵集團兩大能源巨頭再一次進行新的戰略調整，與以往相對簡單的集團之間吸收合并、集團內部拆分整合等不同，此次重組涉及德國排名第一第二位的能源集團之間基于產業鏈和價值鏈的重塑，決心和力度之大震撼行業內外。

生產歸生產，服務歸服務

能源低碳化轉型已成為當今能源發展的主旋律，在新一輪能源變革中，德國是先行者之一，而德國能源企業發揮了主要作用。為主動應對德國“棄核”帶來的資產減值損失，以及市場化進程不斷加快的挑戰，德國意昂和萊茵集團內部相繼進行資產重組。意昂將煤炭、石油、天然氣及核電等業務拆分，成立新的上市公司Uniper,意昂持股46.65%;萊茵則將可再生能源和配售電業務等打包分拆，成立新的上市公司Innogy，萊茵持股76.8%。

此次重組則在兩大集團之間進行，涉及面較廣，相對較為復雜。按照協議內容，意昂將獲得萊茵持有76.8%股權的Innogy公司的電網資產，并自愿向Innogy少數股東提出現金收購要約。萊茵將獲得意昂收購Innogy之后的16.67%股權，并獲得意昂在萊茵Emsland和Gundremmingen兩家發電廠所持有的少數股權，以及Innogy對奧地利能源公司Kelag持有的股權，同時，萊茵將向意昂支付15億歐元現金。交易預計于2019年底完成，交易規模將達220億歐元。

由此，兩家公司業務將完成垂直細分。重組后的意昂集團將專注于電網業務及為下游客戶提供能源解決方案，擁有德國60%的配電網份額，更加專注于配電網絡、智能電網、電動汽車充電、能源供應、能效服務和智慧家庭解決方案，致力于成為歐洲能源轉型的創新力量。萊茵則“取回”Innogy的可再生能源發電業務和天然氣存儲業務，并接手意昂的可再生能源發電業務，主營傳統發電和可再生能源業務、天然氣以及能源貿易業務，因此成為更加純粹的電力生產商。

針對此次重組，德國總理默克爾表示相信德國的能源公司會找到實現能源轉型和可持續能源供應的最佳途徑。資本市場也有積極反應，消息公布第一個交易日，意昂和Innogy股價分別有3.8%和0.5%的漲幅，萊茵則有2.6%的下調，但此后連續反彈至此前水平;從兩個月以來的股價走勢看，意昂、Innogy股價保持持續微弱上漲勢頭。

市場化洪流中的“自我救贖”

此次兩個集團間的專業化重組，意義不止于集團間的資產優化，更重要在于兩個集團對未來競爭格局的堅定布局，以及由此重塑歐洲能源版圖。

1.產業鏈價值鏈進一步細分與優化。1776年，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提出，國家變得富裕的動力來自技術進步和創新，核心是社會化分工與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而我們往往更多強調市場的力量，對社會化分工的作用關注不足。此次兩大集團間的資產互換也僅僅是能源轉型挑戰下德國公共事業公司自身轉型的開始，交易使得兩家企業可以專注于能源與電力市場產業鏈和價值鏈的不同領域，這也可能預示著公共事業公司一體化的傳統商業模式行將終結。德國電力市場競爭加劇導致的電力批發電價暴跌，以及“棄核”導致巨額的核電退役費用，幾乎讓這些能源巨頭在過去十年間經歷了一次業績“自由落體”，2009年，意昂集團創造了80億歐元的利潤，而在2016年意昂則虧損近80億歐元，而在同年，萊茵集團虧損超過50億歐元。“因變求變”是德國能源企業根據形式變化，采取加速資產剝離，進而實現資產優化而進行的“自我救贖”。

2.著眼培育未來核心競爭力進行戰略布局。一方面，可再生能源、分布式能源技術與市場的快速發展，以發、售為主要商業模式的意昂和萊茵等傳統電力企業，營收大幅縮減，毛利壓縮嚴重，積極尋求轉型、按產業鏈細分市場進行布局，是培育未來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從生產率的變化趨勢看，一個長經濟周期結束會與一場重大技術革命的潛力消耗殆盡相聯系，生產率的變化必然會經歷緩慢上升、快速上升和逐漸下降的階段，在能源新技術革命尚處“前夜”的關鍵時期，“重組式創新”是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途徑。另一方面，此次戰略重組一定程度上，是這些能源企業服務德國工業4.0國家戰略的具體舉措。

3.重塑歐洲能源版圖。此前，意昂和萊茵原本是能源市場領先但同時也是最保守的企業，如今則領銜創下劃時代的重大交易，可以說是全球能源轉型的“風向標”。交易完成后，意昂將成為進一步整合歐洲電網的“巨人”，也成為未來智慧電網和電力解決方案的“王者”，預計2022年綜合效益可達8億歐元。萊茵則一口氣取得約8GW的可再生能源發電容量，未來還將取得1.5GW的裝機容量，憑此一舉成為歐洲第二大風力發電商和第三大綠色發電商，“綠色”形象進一步提升。在歐洲各國政府將可再生能源發電補貼政策轉為市場競價的背景下，可再生能源發電規模越大，也就擁有更高的定價話語權和市場競爭力。

重組式創新值得借鑒

德國能源低碳化轉型之路并不平坦，但德國政府目標明確，步伐堅定。意昂和萊茵等傳統能源企業深受轉型的“長痛”，主動以變應變進行“救贖”，不斷嘗試資產減損、資產剝離與分拆、企業間重組等舉措。相關啟示如下：

1.能源企業轉型離不開政府等各方支持。為加速能源低碳化轉型，與我國相類似，德國實行可再生能源強制上網(FIT)政策，但由于可再生能源發電成本較高，以可再生能源附加費或其他形式存在的補貼最終將推高終端電價，2006-2014年年間，德國居民電價從18.9歐分/千瓦時上漲到29.4歐分/千瓦時，上漲幅度為50%，可以說，這與德國政府和民眾的支持顯然分不開。另一方面，德國能源企業申請收回在2011-2016年交納的63億歐元核燃料稅稅金，這勢必可大幅改善德國能源企業財務狀況以緩解財務壓力。“一增一減”體現的是德國政府對德國能源企業能源轉型的堅定支持。而此前，德國意昂和萊茵集團拆分成立Uniper與Innogy公司，并在短短5-9個月內在德國證券交易所上市，以及此次德國總理與反壟斷部門對意昂和萊茵集團資產置換及產業重組，持積極態度來看，政府給予了積極支持。

2.專業化重組模式值得借鑒。此次意昂和萊茵之間專業化重組整合，是能源轉型挑戰下德國能源公共事業公司轉型的一次嘗試，是在身處困境中的一次“自下而上”資產整合與優化的一次嘗試，更是改變以往“贏了對手，輸了時代”競合關系的一次嘗試，目的是實現共同困境下的互利共贏。與當前我國發電集團之間的吸收合并相比，德國兩大巨頭間基于產業鏈上下游重組整合的做法，值得國內企業進一步研究和借鑒。

3.重視培育核心競爭力。我們觀察到，從2011年德國堅定棄核以來，兩大集團一直深處巨額虧損的“泥淖”。從前面分析可以看出，一方面不斷進行資產重組與整合，另一方面更是著眼未來核心競爭力，在高附加值的能源服務業務與儲能、電動汽車充電樁等新興業務板塊加大布局，以及加大在美洲和東南亞可再生能源市場的投資，此次基于價值鏈的整合，更是力圖鞏固在歐洲乃至能源市場的優勢，加速培育核心競爭力，假以時日，意昂和萊茵必將重返世界一流能源企業的前列。對我國能源企業來說，當前，一方面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在“去”上著力，另一方面，更要在“補”上發力，尤其要拓寬思路，可研究借鑒重組式創新思路，加大創新實施力度，積極培育新動能,不斷增強核心競爭力，促進國有資本做強做優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