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圈的學術圈里有個比較主流的研究方向，就是區域碳市場聯動。比如中韓日聯動，北美碳市場聯動，國內的碳市場試點聯動等。當然，碳市場的區域聯動可以增加市場流動性，降低減排成本，在這個方面花大力氣去研究是對的。

這個方向的研究也有很多細分方向，我最近看了一篇關于市場聯動對減排成本的影響的文章，想到了一些想法，這里就給大家分享一下。

首先，我認為通過當前各市場的碳價價差去討論能夠降低多少減排成本是無意義的。比如說中國現在碳價2USD，韓國碳價20USD。如果中韓市場聯動，韓國買中國的碳每噸就節約了18USD。

這樣算表面上是那么回事，但實際不然，我們搞碳市場最終目的是減排而不是玩你賺我虧的零和游戲。那么為什么不能這樣算呢?原因很簡單，我們不能跳過匯率去考慮貨幣的購買能力。

如果各位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基于總量控制的碳交易體系其實就是一個貨幣發行體系。

配額發放基準就相當于是貨幣發行政策。配額發多了相當于貨幣超發，排放權貶值，配額發少了相當于貨幣緊缺，市場流動性不足影響生產。

貨幣的發行量受很多因素的影響，主要還是看國家的運轉對貨幣的需求量。配額的發行量也受很多因素影響，但最終還是會歸結到國家定的減排目標上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貨幣和配額的發行都只受一個主權機構控制，他們都只在這個主權機構的管轄范圍下流通。而且，主權機構可以自由調整貨幣或者配額的發放(雖然有些條條框框限制，但是，你懂的)。

好了，我們類比完成，現在回到碳市場。也是拿中國和韓國舉例。假如中國和韓國碳市場打通了，韓國企業一看，我擦中國的碳便宜啊，才2USD一噸，于是各種買買買，以超低成本履約，感覺撿一大便宜。

中國企業一看，本來賣不出去的碳韓國人搶著搶著買，于是自己也賺的盆滿缽滿。看起來皆大歡喜。

可是結果不會陪你演戲。最終還是看減排效果的，可能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呢，就全球減排效果來看，韓國買不買這些減排量大氣中的碳含量可能一點變化都沒有，還不如高價錢在國內自己搞點減排項目對全球減排貢獻更大。

這里問題出在哪里呢?歸根結底就是各國的減排目標不同導致每一噸排放權對實際全球減排貢獻的不同。

舉個例子，假如某國本來今年就本來要排放100萬噸溫室氣體，他把自己的排放目標也設置為100萬噸。那么其發放的排放權其實對全球減排的貢獻值為零——無論現實中的碳價炒多高。

而如果排放目標設置為90萬噸，那么其排放權對全球減排的貢獻就有了，因為你買了這個排放權就能保證無論是誰終歸加起來是要減少10萬噸排放的。

總結一下就是：因為各國的減排目標不同導致每一噸排放權對實際全球減排貢獻的不同，碳市場聯動得考慮這個全球減排貢獻。

用貨幣來類比就是匯率，我剛參加工作時，第一個月工資是220萬，只看數字的話嚇死人，但我告訴你是韓幣的你會給我一個鄙視，因為你腦子里會自動引入人民幣對韓幣的匯率換算。

我們不能跳過排放權對全球的實際貢獻去討論它的價格，就像我們不能跳過匯率去考慮貨幣的購買力一樣。或許在碳市場聯動以后，一提到一噸韓國配額的時候，你腦子里也會自動引入韓國配額對中國配額的“匯率”。

碳市場聯動的另一個問題是：在貨幣體系中一定不能出現兩個可獨立發幣的機構。貨幣和配額一樣，都是由權利機構憑空造出來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有“無中生錢”的能力。

如果體系里只有一個機構主宰還好，反正貨幣體系下所有貨幣使用者都是我的韭菜，我想啥時候割就啥時候割所以不會亂發。

如果兩個機構都在發幣(配額)的話，一定會出現害怕自己的韭菜被對方割了而出現相互競爭多發的行為。

你想，如果中韓碳市場聯動，中國發的配額越多賺韓國的錢也越多，韓國一看不對勁肯定也會跟著多發，市場也就崩了。

所以只能由一個機構發，但是你能想象韓國的配額由中國發或者中國配額由韓國發的場面嗎?就算理論可行也會被人民群眾的口水給淹死吧。

那么有沒有一種超越國家主權的配額發放方式呢?我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是把各國的配額發放規則提交聯合國，由聯合國發，這個有點像EUETS。

另一種就是利用區塊鏈技術，各國把配額發放規則寫成智能合約，由智能合約發，這樣就避免了區域聯動的各市場主體為相互揩油而超發配額的行為。

綜上所述，我認為在考慮碳市場對全球減排實際貢獻的前提下，首先要考慮區域聯動市場中各類配額之間的匯率關系，以及配額發放主體的設定問題，然后去談降低減排成本才有意義。

當然，如果不考慮實際減排貢獻，只算經濟賬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大家玩得開心就好。

搞研究的朋友可以結合國家自主貢獻和貨幣經濟知識研究一下“匯率”問題，或者結合區塊鏈技術研究一下跨主權的配額發放機制。

作者：汪軍